【诚台】烽烟何日靖(三七)ABO

烽烟何日靖(三六)


阳光正好。

明台绕着庭院慢跑。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脉搏,富有规律地一下一下击打着血管壁。汗湿了后背,又被风吹凉了,棉质的衣料就紧紧附着着他的脊骨。

 

他已经有了决定,眼前的景色就更加清晰。

 

他数着自己的脚步,看香樟树抽出新芽,根深叶繁。又看修剪得齐整的灌木树丛,翠嫩欲滴。他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草坪一如既往地露水遍地,要再过两三个小时,才能完全被阳光烤干。

 

晨风还带着凉意,整个明家庭院,满满都是回忆。

 

他已记不起初到明家的情景,也只有在大姐的提醒下才能勉强忆起生母的轮廓。而在他短短二十余年的有限记忆中,所有对于家的感情,都是来源于这里。

 

他突然想起了那些阿诚哥还不曾到来的日子。

他既胆小又怕黑,夜夜都要往大姐房间跑。他不喜欢学校,明楼便每天提早半个小时带他出门,亲自送他到校门口,下午放学再绕路来接他回去。

他不爱认字,也不爱读书,明楼就手把手的教他,给他读故事,念诗。

他爱踢球,却只靠一股蛮劲。明楼会一边教训他一边以身示范。

 

那时候的明楼没有现在这么忙,没那么严格,也没有那么多光环。

而明台也小,只有一脸懵懂和全身心的依赖。

 

明台猛地发现,他打球,骑车,英语,阅读,写作,钢琴,甚至绘画和唱歌,每一帧幼时的画面都有大哥的身影。

他查看他的成绩,在他的试卷上签字,甚至连学校的家长会,都是明楼三番五次地出席。

 

他是严词厉色的,是不容反驳的。

他不像大姐,不善于口头上的安慰和关怀,却也从不吝啬那些以实际行动表达出的宠爱。

 

他是他的大哥,却扮演了很多年父亲的角色。

 

明台停下脚步,弯下腰身大口大口地呼吸。冰冷的空气转移了他的注意,也散开眼底泛起的湿热。

 

 

五十米开外,家门被打开。就和往常无数个日夜那样,穿戴整齐的明楼和明诚先后而出,步伐坚决果断。对今天自己面临的命运似乎毫无察觉。

 

“大哥,阿诚哥!”小少爷咧嘴一笑,三两步蹿到哥哥们面前,拦住他们的去路:“早!”

 

“起这么早。”明诚朝他微微一笑,转身向明楼道:“我去发动车子。”

 

明楼点头应允,明诚便跨步走开了。

明台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远去,转回目光,向自家大哥露出灿烂的笑。明楼的神情便也变得特别温柔,他借着阳光仔细打量着幺弟:

“这身运动服,穿了好几年了吧。大姐不是给你买了身新的吗?怎么不换下来。”

“这身衣服是你送我的,穿着舒服。”

明台突然不太敢看明楼的眼睛,他只低下头,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压下了声音:“舍不得换。”

 

明楼倒是没察觉到弟弟的不对劲,他只是同往常那样,眼睛又在明台身上停了段时间:

“瞧你这些汗出的。”

又是平常的训诫语气,带着些埋怨,却是实打实的关心:“快进去换了吧,汗贴着背,容易生病。”

 

“好。”明台抿了抿嘴唇:“听大哥的。”

 

明楼点点头,似乎是赶时间,错过了明台就要往车子的方向走。

 

“大哥!”明台再次把哥哥叫住,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,只觉得多一秒是一秒。即便知道扭转不了局面,他也想让明楼在身边多呆些时间:

“你不吃早饭就走啊?”

 

“是啊,开会赶时间。”明楼应道:“你呢?你在家里做什么。”

 

“复习功课,”明台直视哥哥的眼睛:“准备考试。”

 

明楼一瞬间好像并没做出反应,他认真地看着明台的双眼,似乎过了挺久,才点了点头:

“记得做饭。”

 

“哎我没时间——”明台像是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泼皮捣蛋的弟弟,他皱着眉头喊出声,却又立刻反应了过来:

“我,我下午要出去,有点事。”

 

明楼挑眉看着他,半晌才道:“那谁先回家,谁做,好吧?”

 

这是他的大哥啊,是亲手抚养他长大的人。

明台心里想。可过了今天以后,他可能永远都不能跨进明公馆的大门了。

大哥让他做晚饭,大哥平常喜欢吃什么来着……?

对了,大哥从来都不挑食的,也不允许他挑食。

 

“没问题。”

明台听见自己这样应声。

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柜中的衬衫,各式各样的袖扣,满抽屉的手表,昂贵的西装和款式不一的皮带。

想起桌上那叠未完成的试卷,每一张都是明楼花钱从香港大学的题库里买的。

想起随时能在耳边响起的训斥和鼓励。

想起明楼弯下腰帮他绑好散开的鞋带。

 

“大哥,”

 

别哭啊,别哭啊,明台。他对自己说。

 

“再见。”

 

“再见。”

 

明楼的声音,他再也听不真切。



于曼丽对镜梳妆。

她就是这个性格,任务越凶险越艰难,她就越是要慎重打扮。她细细描眉,用散粉定妆。高领的西式洋裙将她整个人衬得雍容且优雅。

她朝明台抛了个媚眼,男孩便心不在焉地从梳妆盒里取了只珍珠发夹,替她别在了高耸的发髻上。

 

“真是受不了你们omega。”

郭骑云话音未落,就收到了于曼丽狠狠一记眼刀。

明台倒没怎么说话,他只是不断地拆卸弹夹又重新组装,一遍又一遍不曾停下。

 

“该出发了,组长。”

郭骑云终究是受不了这种氛围,这还不如让他单独去执行任务呢,明台现在给人的感觉,就像会直接把他手里的枪对准你的太阳穴,或者冷不丁地从背后捅你一刀。

 

 

梧桐路在市内繁华区,靠近城中心,治安向来不错。郭骑云探查过两次,发现那里的路卡哨兵站一般由一个班的伪军看守。但他们经常掉链子,通常轮班只来三个人就是极限了。

 

在他们发出信号前解决三个人,对明台和于曼丽而言根本毫无压力。

他和郭骑云换上了守军军装,于曼丽则埋伏进路障的障布之下。

军装带了些血迹也没有关系,袖口过于宽大也很好解决。明台压低了军帽的帽檐——离下午两点半还有一刻钟的时间。

 

他现在能甩手不干吗?

违抗军令也罢,甚至被枪毙也罢,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。

 

天人交战的过程中,他听见了汽车的引擎声。

 

不。

不不不。

他们出现得比明台预计得还要早。

 

明台绷紧了身子挺直腰杆。眼神牢牢锁定大哥那辆黑色的雪佛兰。

他仿佛可以看到明诚停车下地,挥手让他们搬开路障,也可以看到明楼从另一侧开门而下,对他露出惊讶的眼神。

 

他其实不需要伪装的,明楼和明诚,一定能大老远就认出他。同在一个屋檐下,别说信息素的气味,就连十几款的明家综合剂,两个哥哥都能全部认清。

明台一眨不眨地睁大双眼,誓将眼前景象全部收归眼底。他知道以omega的身份,论持久战他根本斗不过明楼和明诚,除非他不想赢,否则不能错过先机。

 

明台的食指扣上扳机——但是,他真的想赢吗?

 

下车的不是他们。

 

明台睁大眼睛看着这一群日本人。

发号施令的女人他似曾相识,土黄色军装和齐膝长靴,一丝不苟的发型和锐利阴毒的眼神——她是特高科的南田洋子。

 

明台停止了呼吸。

 

南田洋子,从明楼的座驾上下来了。

 

于曼丽和郭骑云一时间也是静默不语,他们茫然且惊讶,似乎在等待明台的命令。

 

明台什么都明白了。

 

他反转枪支,上膛开火。

所有力量都回到了他的四肢百骸,明台觉得这瞬间他的血液里奔腾全是狂喜和勇气,肾上激素分解而出,他强大得仿佛能拯救全世界。

 

小少爷确实疯了,他从路障后方一跃而出,任敌方的子弹擦着他脑门和胸膛划过。于曼丽几乎同时跳出路障对他进行掩护,郭骑云也亦步亦趋地跟上。

三人的配合一时间颇具默契。

 

当子弹打穿了南田洋子的颅骨时,明台突然僵直了身子。

 

狂喜和激情褪去后,混乱开始占领他的全部思绪,无数的线索和数据搅成一团乱麻。为什么南田洋子会从明楼的座驾上下来?所以埋伏的对象一开始就是南田洋子而不是明楼?电令的内容只是幌子吗?

 

——所以,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两个哥哥设计安排好的。

 

明楼,明诚。你俩真他妈的。混蛋。

 

 

哨站的善后工作就由于曼丽和郭骑云来进行了,他们看得出明台遭受了很大的刺激,精神有些许恍惚,信息素也全是混乱的味道。于曼丽想问,男孩却摇摇晃晃地丢了枪,朝她比了一个别跟过来的手势。

 

明台在两个组员担忧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朝前走。

 

所以明楼和明诚真的隶属于重庆政府。

不单如此,明楼就是毒蛇,所以他才三番五次不愿与他见面,怕暴露了身份。

明诚,明诚是他的alpha,竟然联合大哥一起骗他。不,他倒是没有骗他,也只是从来不把话说破罢了。

他们什么时候加入的重庆政府,回国任职后?远在巴黎时?

为什么瞒着他。

为什么瞒着他。

为什么瞒着他。

 

因为他是omega,所以战斗力不够强,不值得信赖吗。



明台回了家。

 

他远远站在庭院外,看早上那棵香樟树在夕阳余晖下照出层层叠叠的光彩。

上午出门的心情有多悲壮,此刻就有多凄凉。愤怒依旧,但大部分的愤怒已转变成对自己能力的质疑,这种质疑比愤怒更让他无助,就像在心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,遍布阴影。

 

所有关于omega性征的自卑在这一刻翻涌而出。

 

从小就是这样,明台想到了太多的细节。

明楼和明诚在书房里交谈,而所有声音都在他推门进来那刻戛然而止,他们在饭桌上的眼神交汇,对自己统一口径的态度,或者还有在战场与工作上的默契。

 

那是alpha们自信和魄力——从来与omega无关。

 

可是他已经很努力了。

转化了性征后,他的所有动力不但来自于对国家的责任,更来自于与哥哥们并肩而战的愿想。

他已经尽己所能地拼命了,他在军校中的成绩,不比任何人弱,可他追根究底还是一个omega。

可原来就算他跨进了军统的大门,也不曾得到两个哥哥的信任。

 

为什么不告诉他。

 

对他们来说,他永远都只能是弟弟,而不配为战友吗。




所有的情绪,在看到两个哥哥若无其事地推门回家那一刻彻底爆发。

明台站在楼梯顶端,自上而下俯瞰。

比起明楼那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坦荡,明诚倒还有些做了亏心事的模样。明台怒火攻心,猛一下把他的alpha从半截楼梯上推了下去。

然后他看到明诚有些不太灵巧地摔下楼梯,面色暗沉且憔悴,空气中多了丝血腥气。

 

“你干什么?”
明楼一个上前扶住明诚,大声喝止突然动手的幺弟。

而明诚只是皱眉看着自己的omega,并没有说话。理亏和心疼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明楼和明诚都察觉出明台现在的气息不太对。作为一个omega,小少爷此刻释放出的信息素全是暴怒和攻击的味道。


……阿诚哥受伤了。


一瞬间omega有些迟疑。因为明诚向来是自持隐忍的,如果他连伪装的嘴脸都挂不住了,那说明伤口还挺严重的。

虽然阿诚哥和大哥是一丘之貉,也是欠教训,但小少爷决定这时候还是先向明楼发难。
omega的力道是有所欠缺,但他经验丰富,灵活异常。他避过一边还捂着肩膀的明诚,一个勾拳就直直砸向明楼侧脸。
明楼猛地后退,双手格挡住明台的拳头,施力拨开。

 

“你居然敢对我动手,你想干什么?”

明楼似乎也火了。

 

“我要答案——!!”

小少爷一声怒吼,又是两个勾拳而上。明楼回身闪避,手撑茶几坐上沙发。小少爷步步紧逼,猛一下踢碎了茶几中央的瓷制茶座。明楼一脚蹬开茶桌,逼得明台退后几步与他拉开距离,谁想omega顺手就抄起桌子中央的果盘,苹果柚子泄愤似地朝大哥脸上招呼而去,明楼只好拿着沙发上的靠枕边挡边闪躲。

 

“你闹够了没有!”

大哥很多年没这么狼狈过了,表示很生气。

 

“没有!!!”

明台把一切能够得到搬得动的物品都向大哥砸去,台灯、花瓶、电话、水果刀。

 

世间有一条真理——不要试图和暴怒的omega讲道理。

omega都是容易被情绪支配的生物,再怎么克制隐忍,一旦失去了理智,发泄的过程几乎都处在一种疯狂的状态。

 

所以,当明台拔出枪对准明楼的刹那,两个哥哥都错愕了。

他们没想到明台竟会失控到这种程度。

 

小少爷知道自己是打不过明楼的,可他今天一定要逼两个哥哥给他个解释。

为什么瞒着他,为什么这么危险的计划都不和他商量,为什么电令的内容能那么残忍,他们究竟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。

 

“解释啊!!!!”omega几乎被逼出了眼泪,整个人都在颤抖,但拿枪的手却端得极稳,巍然不动。

 

明诚可以对天发誓,他会在那时掏出枪对准明台,完全只是条件反射。

长久以来,他都扮演着明楼私人助理和贴身保镖的角色,有人在用枪指着明楼脑袋的瞬间,明诚第一反应就是予以反击。

但是他这个反射性的动作,却让明台彻底崩溃了。

 

“你——拿——枪——指——着——我?”

 

明台的眼睛都红了。

绝望和哀伤突如海啸一般拔地而起,彻底贯穿了omega的中枢神经。

他的alpha,全世界那个最应该保护他的人,竟然拿枪对着他。明台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本能的冲动就将他的意识撕得粉碎。

 

“阿诚!”连明楼都慌了,明诚更是僵在了原地——他来不及做出把枪撤回的动作,小少爷发出了怒吼,猛地扣下了扳机。

 

好在他毕竟是王天风最得意的学生。

 

子弹错过了明楼,直直击中了客厅的墙面。

名为《家园》的挂画应声而落,摔碎了裱框,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。像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
明台双膝一软猛地跌跪在地,枪也甩出了好几米远。随即他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,信息素从开始的混乱压抑变得彻底失控。

 

“明台!”明诚也丢开枪,单膝而跪,将发抖的omega牢牢拥进怀中。

 

明楼喘着粗气,明台开出的那一枪堪堪在他耳边炸开,整个脑壳都嗡嗡响成一片。他一直都有偏头痛的毛病,这下简直是毁灭性的冲击。

 

但现在明台的情况更让他忧心。

 

偌大的明公馆一时寂静无声。



烽烟何日靖(三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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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后面的话:

有问题欢迎来私!^_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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